飞东部的旅行加转机有9个小时,在飞机上看Peter Hesstler(中文名:何伟)的《甲骨文》正好打发时间,却看得颇有味道,里边对一些细节的描述很有意思,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,很接地气。
比方说他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Galambos教授谈中国的文本文化。“It’sthe enormous written world that they produced. They produced this world that’sso big that it eats them up and it eats up everybody around them”。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的知识分子都喜欢宏大叙事,国际化、城市化、中国崛起、普世价值等等,炒概念,而对身边的社会问题现实却关注不够,因为他们活在文本空间中。
而明尼苏达考古系毕业的JingZhichun教授在河南的考古现场谈政治和文化的区别,并以此来说明商文化和商朝的不同,“就好比我在河南吃麦当劳,这是美国文化,但并不能说河南就是美国,这就是文化和政治的区别”。我觉得非常直接了断,说的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,就是不能以发现具有商朝特征的文物来断定那里就是商朝的城市。
对他学生Willy描述的那一段也很生动,Willy家因为在农村家境算好的,所以早早的买了电视,每天他最神气的时候是晚上他可以确定全村3、40号人能看什么,不看什么,这让他觉得非常得意。这样的经历非常熟悉,因为我小时候就是坐在下面看电视的人,主人调什么屏道就看什么屏道,哪怕有连续的动画片非常想看,也只能忍着。当然,信号太差,也做过轮流稳住天线的活,还有被信号丢失的雪花盖过重要情节的时候。
还一段写8*8十周年那天他在天安门广场旁边的一个穆斯林小店吃晚饭。广场上当然到处都有警惕的普通警察。而此时来吃饭和他拼桌的过客,也显然忘记了当天的日子。不过在店主提示那天是六月四号后,食客又在胸口划了十字,低头呓语“十年了”。这个细节和这三个字,传递了很多信息,显然,8*8已经不被记起,乃至被大多数人遗忘,却大概也从来没有被真正抹去。
还有一段描写他在丹东一家宾馆夜里被偷窃,翻身起来赤脚追飞贼并与小偷搏斗最后拿回采访本、相机、护照等重要随身物品。在警察局报案的一段对话颇有意思,大意是,丹东警察大概觉得一个外国人在治下被偷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,但是更丢人的大概是小偷竟然还被擒住了。这个心理分析简直把天朝的面子文化一丝不挂的剖出来了。
丹东还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,就是鸭绿江上被美军炸毁的桥梁,中国这一边已经修复开发旅游经济,并建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。而就在桥的旁边的店面,政府为了创收,出租给商户,兜售的确实是泰坦尼克号冰激凌,有杰克和罗斯的生死离别情景。一个“反美”的教育基地消费来自“美帝”的美国文化,他无法理解者当中的逻辑,但是他们就是这样和谐的共存。
中国人去朝鲜比去香港还要容易,因为边检知道,任何去朝鲜旅游的中国公民,他们一定还会回来,而在香港却不一定。虽然按照官方的说法,香港已经在1997年已经回归中国。与抗美援朝老兵的见面也很滑稽。中国人相信命运和一些荒唐的说法,比方说“逢九必乱”,89发生了“风波”,79粉碎四人帮,69开始文化大革命。虽然很多历史事实都是错误的,但是他们坚信不疑。
甚至有关于传销的观察,他的学生Emily说“I didn’t thinkit was a good way to make money, but it was a good way to improve yourself andimprove your confidence.”但问题是你的信心如果建立在错误和虚幻的基础上,大概不是真正的自信。改革开放和深圳墙的建立,中国历代的墙都是歪了防止外敌入侵,只有深圳的墙是为了防止“霸气外泄”,阻止改革开放和资本主义“没落腐朽的东西”从深圳扩散到其他地方。他会真的去看一些街头小报的内容,比方说“耄为什么会发动文革?”“怀孕怎么知道是男是女”等等。因为,这1块钱一份的小报可能就是底层人民的精神食粮,构成了他们的知识世界,然后来决定自己的生活。